韩信死了，刘邦自以为了却了心头大患，可在韩信死后漫长的梦境便时常造访。梦里红发的将军还是萧何带他回来时的模样，年轻倔强，意气风发。
说来那更像是细水长流的日子，那时他的将军征战四方，往常是不苟言笑的，可凯旋时对他笑着弯了眉眼，黛蓝双眼清澈，仿佛少年模样。
他见过战场上的韩信，元戎剑一出似有白龙啸鸣当真是鲜衣怒马少年时。
反反复复的梦，千丝万缕全都是韩信。
第二年的春天他旧疾复发，许是老年仍忙于平反，战事不断，又或者是过得够长了。身体日渐衰老，他愈发多卧在榻上，半梦半醒间想些过去的事。
那是四月上旬的某天，天气和韩信死的时候无二，他记得去年他向着长乐宫的方向盯了好久，心里该是庆幸的，却还是食不知味。
雀鸟在外叽叽喳喳地鸣叫，他遣了仆人出房间，只让他们在外头候着。在初春的暖意中他不自觉地睡了过去，隐约觉着有人进了房，他只当是下人，撑起身看清来者，他愣住了。
是韩信，但全然是另一副模样。面容是未曾变过的，只是眼瞳赤红，皓白长发束起，一身铠甲雕着精致花纹，额上一对龙角分外引人侧目。
刘邦沉默地盯着他，恍惚间觉得自己还身处梦境之中。
是韩信先开的口。“君主。”声音和从前相似，唯独少了过往的傲气。三叩九拜，礼节一分不差。末了便半跪在床边，看着衰老的君主
“原来将军才是真龙。”刘邦笑着看他，也不问他哪里来，倚在床上，“如何，这是来寻仇么？”
他知道有太多话要对韩信说，脱口而出的竟只剩这句。
“臣不曾悔过，何恨之有。”韩信扯了扯嘴角，“君主早就要除了信，反或不反都是这般下场罢。”
“你要是一开始安分当个神仙多好，偏要来这凡间，何必图那几里土地称王。”刘邦的手覆在他后颈摩挲，一下扯了对方的发带，一头银丝便倾泻而下，“难怪将军用兵如神，战必胜，攻必取。原来是白龙转世。”
在很久以前他们也这样亲昵过，不只是同床共枕，在情事上一向是刘邦态度强硬，韩信半推半就也就依着他。
韩信连肩膀都在颤抖，语气却是与之不相称的平静。“臣…何曾图过称王？”
刘邦垂眸看他，“那韩卿图什么。”
韩信知道刘邦是明知故问，刘邦似笑非笑的眼盯着他，不紧不慢地等。
“臣只恨自己把过往的事当了真，若说悔，便是悔臣僭越了。”韩信对上了他的眼，抬了手却滞在半空，半晌还是放下了。刘邦听见他轻若无闻的叹息。“从上一世开始…臣就追随您了。”
“我老了，韩信。”
“我确是对你有君臣之外的情，但定你反叛罪名，夷你三族，又有何干？”
韩信自知自己是魔障了，但即便是万丈深渊。
“若有来世，臣仍以命相托。”